冬天的猫儿山游人寥寥,就算是难得的晴天也是如此,这让准备拍摄猫儿山小鲵(Hynobius maoershanensis)的我们很是欣慰甚至窃喜,毕竟人少了干扰就少了,无论是对于要进行拍摄工作的我们来说,还是对要进行繁殖工作的小鲵来说都是如此。
猫儿山小鲵,这种长得像肥螈的小动物,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分布范围异常狭窄,只有在猫儿山保护区高海拔的几个水池里有发现,栖息地植被繁茂,主要为南方铁杉林和山顶矮林。
成年的小鲵在树林下方的地面过着隐秘的生活,只有在繁殖期才进入静水区域内交配产卵。雄性小鲵抓住机会和雌鲵相遇,后者将卵袋产在水质清澈透明的冰冷水塘之中,水温7℃左右。低温也是一种天然的防御,细菌也少,天敌也怕冷水。 雌鲵产卵后即离开产卵场找地方越冬,有些雄鲵仍留在产卵场内护卵,有些“老王”在等新的雌性到来,直至繁殖期结束才离去。在高海拔地区生活的物种都有在人类看来怪异的习性,小鲵选择在北风携裹着冰挂雾凇的猫儿山高海拔区域的冬天繁殖,让很多人怀疑它们的智商。有人说怪不得它们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而且快到了灭绝的边缘。我明白他的意思,小鲵就是自己作的嘛!“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以翻译成活该?的确,它们已经选择了在高海拔生活,选择在冬天出生,哪怕水里没有什么东西吃,就是不想被天敌发现和吃掉,首先自己不要被吃,就赢了第一局啊!这种两者其害取其轻的生存繁殖策略避开了大部分的天敌,毕竟大部分的蛇和蛙都在冬天状态低迷甚至昏睡不醒,出来觅食的成本大概率高过捕食成功的收益——算账的本事有关生死,动植物都各有小算盘的。 这就是生存策略,这就是博弈(Game Theory)。
类似的例子还有在马路边小树上织巢的小鸟,虽然有被人类发现并抓走的可能性,但是由于马路经常有人出现,猛禽和蛇就不敢那么经常跑到鸟巢边上来构成威胁。 当然,马路边的鸟巢其实只是容易被发现而已,认定鸟类需要人类作为制衡其它天敌的手段可能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些生物就像程序里的Bug(代码错误),它们用人类难以理解的生活方式一次次地挑战我们所谓的常识,漫不经心地打破我们的认知,其实它们只是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存在而已,根本没考虑过人类的想法。 如果它们就仅仅存在于自己的世界里,按照人类不理解的方式去生活也就好了,就算有同一阵风吹过,大家互不干扰,也就谈不上相安无事——本来就不相逢,何来交集的说法?
带着多年来的疑惑,我们蹲在山顶科研接待站的水池边,看着水池中小鲵的卵袋,真是搞不懂它们为什么跑到人工水池里产卵,原始森林里隐秘的水池不香么?它们为何爬过马路然后爬上光滑的水池悬崖,在如此暴露的地方产卵,难道不怕暴露么?可能这也是一种繁殖策略?为了得到相对清晰的影像记录,我们需要将手伸进水里用水下相机在卵袋边上拍摄,这是野外工作的一部分,尽管阳光普照,但是也深刻感受到了冰冷刺骨的寒意。小小的小鲵不知作何想法,它们应该不会欢迎我们,有几只开始躺在水底装死。身后偶尔路过的游人对我们这些奇怪的行为并不关心,只是裹紧了衣服继续往山上走,他们关心的是山顶的风景,或者更重要的是能不能赶在光线好的时候在“华南之巅”的石刻前打卡。
冬天,又到了猫儿山小鲵繁衍的季节,小鲵计算得好好的,躲开天敌,那么它们的世界里只有好吃的蚯蚓和小虫,实在没有就吃水中的微生物啊,这些食物虽然少但是行动慢啊,抓起来就吃方便得很,各种安逸。吃饱了,慢慢发育,脱掉外鳃长出四肢变成大人模样然后登陆进入充满未知的世界,开始新一轮的生命循环,如此反复......它们根本没有考虑过人类会伸出援手挽救它们,会把它们从灭绝的边缘拉回来,就像人类对待很多其它物种一样。
小鲵的祖先见过当年深夜里经过猫儿山老山界的红军,现在的小鲵见到的是猫儿山风景区里由栈道进入原始森林的游客,还有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和大学做学术研究的大佬,有了人类的帮助,猫儿山小鲵在寒冷的冬天又增加了继续繁衍生息的希望。 但愿如此,而且猫儿山那么大,目前只是在人类活动的地方才方便发现它们的踪迹,就像马路边的鸟巢其实只是容易被发现而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的水池里,说不定还有它们的种群,说不定还有未被发现的其它肥螈新种? (责任编辑:admin) |